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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牌蚊子不咬人
2017-02-28 18:59:05 字号:

  文 / 徐铁桥

  听说蚊子死了,是车祸。这无疑是晴天霹雳!

  蚊子的葬礼在在老家举行。天下着雨,尽管是五月,但天很凉,心里更凉。我跟着蚊子送行的队伍,哪相信这是事实,脑海里老是回忆蚊子的过去。

  蚊子姓文,大学中文系毕业,双牌人,蚊子是我们同学们叫的外号,就因为他有次喝醉酒给一个同学咬了一口。和我是铁哥们,惺惺相惜。

  蚊子家里穷,父母含辛茹苦送他读书,大学刚毕业,他就参加公务员考试,成为市监狱局最年轻的公务员,我到了乡下当老师。蚊子逢人就说,桥哥优秀,只是机遇不好。

  蚊子常回老家,第一件事就是到乡下看我,他常给我讲官场风云,人情冷暖。那时,乡下工作特苦,又没其他娱乐,只是把结婚当成一种寄托,结婚那段时间,他特意请了假,帮我忙里忙外,硬是把大学同学叫来一大半,我的婚宴既简洁又隆重。后来还听说,为了我结婚,他耽误了和女朋友见面的机会,那女的可是市长的千金。我很不好意思,蚊子只是笑笑,说的无非还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的老话。后来我生了小孩,他常给我带些乡下见不到的小礼物,儿子特喜欢。蚊子还说,叫你儿子喊我干爹吧。我说行。可蚊子一直没结婚。

  蚊子见我在乡下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常常对我说,双牌是重视人才的地方,你要发挥自己的特长,争取调到县里去。我想也是,于是常常在报刊杂志上发些小豆腐块,业余时间就看书。那年县城中学招老师,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后来我又厌倦了当老师,老想离开学校。蚊子一个劲地劝我:官场水太深,你个性太直,会被官场的洪水吞没。我哪听得了劝,最终还是离开了学校,到了政府部门做秘书。这一切,我没再告诉蚊子。再后来,因为工作忙,我和蚊子只是互相通通 电话,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那年春天,正是山花烂漫的季节,我陪双牌大文豪彪哥上阳明山寻找创作的灵感。在万寿寺,我见一个人正对着七祖佛爷下跪,很是虔诚,特熟悉。我静静地等他拜完,他回过头来,四目相对,正是蚊子!蚊子也很激动,我们相握着手,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又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们一起游完了阳明山的微波台、黄江源。晚上,我、彪哥、蚊子在阳明山宾馆住宿,那晚风很大,月光也很好,我们在凉亭里谈了大半夜。

  蚊子的家里遭了变故。父亲因为劳累过度,得了脑偏瘫,躺在床上没人照顾。晚上要水喝,用手打翻了煤油灯,家里着了火,父亲也被大火夺去了生命。父亲是他唯一的亲人,蚊子那个急啊,他忘记了请假,就往家里赶。真是祸不单行,丧事还没办完,监狱来电话,逃了两个犯人,死刑犯!这还了得,蚊子又急冲冲赶到监狱。训斥、处分、撤职,灾难接踵而来。蚊子工作没了,房子没了,只得在工地帮人守材料。

  蚊子说,做男人真难。“男”字上面是田,下面是力,男人就是在田里干力气活的人,你说累不?

  蚊子说,我在认真听,没有打断他一句。我知道,这时候,他需要的是最好的朋友理解他。我问蚊子,今后有什么打算,总不能老干些没意义的事情。蚊子说,还能怎么样,只有认命了。我说不,事在人为,要不你回双牌来,开个夜宵摊,也蛮赚钱的。蚊子说还是到外面闯闯,我觉得也好。临行那天,我全家到车站送他。蚊子抱着我儿子使劲亲热,看得出,蚊子在掩饰自己内心的失落。汽车开动时,我将准备好的1000块钱塞到了他手里,我知道,蚊子很有自尊,但他创业需要钱。他拒绝了几次,收下了。

  去年过年,蚊子从深圳打来电话,他说现在混得不错,在一家电子公司做副总,老总台湾人,女的,离婚未嫁,对他特好。我说你走桃花运了。蚊子说哪里,商场只重钱,不重感情。我说也是。蚊子说现在买车了,宝马,还有一套别墅。还说给我寄来一万块钱,贴补一下家用。

  花落花开又一年。蚊子回来了,很是风光:三台宝马,十余号人马,浩浩荡荡。书记、县长都来做陪,市、县电视台跟踪采访,都说是台湾来了大老板,是双牌的福气。我跟着蚊子,自然是沾尽了好处。再后来就是谈项目、签协议,忙得不亦乐乎。蚊子兴许喝了点酒,说话很豪气,当场表态要在双牌投资一个亿,开发阳明山。我很纳闷:才两三年,他哪来那么多钱,这小子!

  晚上在宾馆,我问蚊子,你小子不会是开玩笑吧?胀死牛了!蚊子笑了笑,和我说起了真心话:商场和官场一样,虚虚实实,再说我们公司现在固定资产上亿元,可以通过社会融资和银行贷款,分期、分批投入。最后一句话最实在,“双牌有你在,我来投资,咱们不是可以常常在一起了吗,谁叫咱们是兄弟?”我很感动,蚊子处处想着我。

  蚊子在双牌的日子很短暂,公司事情多,电话催过不停。离开那天,我去送他,买了些土特产,塞满了他的车后箱。蚊子送给我一个精美的笔记本,扉页上有蚊子的留言:

  朋友/让我们干了三杯酒/一杯感谢黄土地/父母曾经含辛茹苦/一杯感谢生活/让人生不再无助/还有一杯/为友谊干杯/ 愿友谊天长地久……

  这家伙,毕业这么多么年了,还文绉绉的——不过,写得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

  后来,蚊子的公司和我们联系得越来越紧密,投资也越来越多。蚊子常来电话,常常是夸耀,“没骗你吧,兄弟,现在投资3000万了……”,“你那万和湖建得怎样了?”我的回答蚊子很满意。蚊子常邀我到深圳玩,我是秘书,只是个小兵,哪有时间去。蚊子说你真傻,不知道叫领导一块来?我想也是,死脑筋。

  “5.1”前夕,蚊子来电话,说是过来看看阳明山,顺便到他父亲坟上祭祖,还说要接我们去深圳玩。我说好,我为你接风。蚊子说明天早上到,电话里又寒暄了几分钟,很开心。晚上我将消息告诉几个要好的同学,还告诉了我7岁的儿子。大家都很高兴,特别是我儿子,吵了一夜,硬是说等着干爹买礼物,你说烦不烦?

  接到蚊子出事的电话是交警打来的,从蚊子的手机上发现了我的电话号码。很惨,四死一重伤。同学们都陆续赶到事发现场,在清理遗物时,我看到蚊子的手机上还有一条没来得及发出的短信:马上到双牌,叫兄弟们一起,来个一醉方休,小心我咬你们……

  蚊子走了,就这么突然。双牌的蚊子不再咬人,咬人的蚊子已离我远去!

 

来源:

作者:徐铁桥

编辑:李庆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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