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两年前曾在一本旅行随笔上看过一篇对北国冬天描述的文章,那些萧瑟凛冽的风景热情浓烈的人情瞬间吸引了我,且经久不忘,于是2015年的第一场旅行,我选择了北方。
来不及等到三九严冬的情景真正开始,就约上三五好友,一路向北奔去西安。
飞机盘旋在秦岭上空时,正好是下午六点,一大片的云海像是脚下突然衍生出的一湾粉色的海洋,巍峨连绵的山脉把头探出了云层,顶峰的皑皑积雪在夕阳下泛着点点星光。
中学的地理课本给过秦岭淮河一个特殊而又重要的名称:南北分界线。秦岭横亘,阻拦了东亚季风,导致南北两侧形成了两番截然不同的景象。我紧靠着舷窗,让目光尽量无障碍地扫视着脚下这块天然的屏障。夜幕渐渐降临,而我终于从狭窄的汉北谷底飞往肥沃的关中平原,从湿润的水田飞往干涸的旱地,从蜿蜒的长江飞往奔腾的黄河,从南城飞往北方。
西安对我来说,就是历史之旅。一直是有古城情结的人,喜欢在寂静苍穹下慢慢地走,踏一踏古老的青石砖,嗅着远方吹来的风,观赏一如千百年前的夕阳。朋友是陕西本地人,自然成为了这次旅行的向导,于是少去了计划行程的麻烦,难得的自由清闲能让我更好地品味着这座古城。
大多数人来西安的第一站都是钟鼓楼。钟楼和鼓楼是整座城市的中心,它们相距仅半里,互相辉映。钟楼重檐斗拱,华丽庄严,因西北角一口五吨重的明代古钟而得名;鼓楼雕梁画栋,气势恢宏,楼上悬挂一面大鼓与二十四面代表各节气的小鼓,雄杰秀丽。
中国古代击钟报晨,击鼓报幕,因此类似的钟鼓楼并不少见,只是这“晨钟暮鼓”的习俗,现在却离我们越来越远了。登上楼顶,西安城的景色便尽收眼底。我很纳闷,虽说这里是城内东南西北四条大街的交汇处,周围的建筑群围绕钟鼓楼而立,是经济商业最为繁荣的地段,却鲜少有像其他省会城市般林立的高楼大厦。
朋友说,这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古城原有的形态。
西安就以这样的面貌存储在了我的记忆中:一面是新,一面是旧;一面是未来,一面是历史;一面是梦想,一面是铭记;一面是追逐,一面是回望。古楼与新城并存,新意与旧旨交替,帝都千百年来的文化与思想就这样长眠于地底,历久弥新。
到达大雁塔后已是午后。厚厚的云层让即便是阳光充裕的天气也不是那么晴朗,大雁塔寂静地伫立在我眼前,塔正前方的音乐喷泉激起无数的水柱,市民三五成群安逸地闲聊,或者不说话,只独身一人很任性地在广场的木椅上晒晒太阳,就很美好。
玄奘西去取经回到长安后,便主持修建起了大雁塔,用来供奉珍藏佛像、舍利和梵文经典,只是这些珍宝到底被藏在何处,直至现在也无人知晓,只有大雁塔还一如千年前的模样,静观长安城的沧桑变幻。塔是可以登顶的,回旋式的楼梯一级比一级陡,空间也越发狭隘,爬上顶层时已是让人气喘吁吁,凭栏远眺四周风景却着实让人眼前一亮。中国古建筑向来讲究对称美,大慈恩寺的古树古墙围绕着大雁塔规律地展开,眼底人来人往,头顶云卷云舒,偶尔有飞机嗡鸣着飞过去,仿佛都与大雁塔塔顶擦肩了,然后在天际留下一条干净利索的飞机云。
等到天幕暗了,鼓楼的灯笼亮了,大街小巷就都开始沸腾了。一勺糊辣汤,一碗羊肉泡,一个肉夹馍,夜晚就立即变得有滋有味起来。陕西多面食,油泼扯面、臊子面、棍棍面、麻食,就上一叠糖蒜,实在是滋味无穷。
记得去机场的路上遇到一名司机,四十出头的年纪,一口地道的秦腔,听说我们登机时间有些赶,便拉着我们走最近的高速,用最快的速度抵达,为了打消我们心中的顾虑,还不停地同我们分享着这些年来出租车上遇到的趣事。他说,每个行业干久了都会厌烦,从系上安全带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心情低落,不过想到能够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新奇有趣的事,也就舒畅了。
我总觉得,食物最能代表一个地方的特征,关中平原孕育出了豪爽实在的陕西人,就如同这些滋味隽永的面食一般,总叫人难忘。
第二天清晨,大家早早地起了床。酒店旁边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小摊,两个年轻的河南小伙经营着早餐生意。旧瓷碗,嫩豆花,撒上几片香菜,浇上一勺热腾腾的汤,一份地道的北方早餐就做好了。我把自己想象成了当地人,每个清晨淋着日光苏醒,每个黄昏伴着夕阳归家,一曲秦腔伴着手工面下肚,说说帝都的新故事旧传说,一天也就这样美美地开始,慢慢地结束。这种滋味,还真有点醉生梦死吧。
秦兵马俑在距离市区几十公里外的下河村。吃完早餐,便一起坐着大巴出发。去兵马俑的途中会路过华清池,那里是唐玄宗与杨贵妃爱情故事发生的地方。骊山秀丽,华清池坐落在山脚也算别致,行宫内有多处温泉,看似大同小异,却对官职和功效大有讲究。讲解员带着我们穿行在深宫别院中,九龙湖碧波粼粼,芙蓉园古典别致,我仿佛看到了杨贵妃“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美貌,也读懂了“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感叹。
临近正午时候,总算抵达。“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名号着实吸引人,许多英国人和韩国人都慕名前来,不大的历史博物馆充斥着异国语言,这样的感觉很是奇妙。
秦始皇即位初期就开始修建陵园,直至他辞世两年后才完工。我无法想象几十万民夫在三十九年的漫长岁月中共同修建着一所陵园是一项多么庞大的工程,也无法计算这些惟妙惟肖神情迥异的陶俑将会耗费一个人一生中多少个日日夜夜。这位自称始皇帝的帝王,在位期间平六国,废封建,置郡县,修长城,统一文字与法律,注定让他在中华历史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一笔,可是他残忍的性情也让他历来受到颇多的争议。公元前210年,秦始皇死于第五次东巡途中,他的丰功伟绩永传于世,而他却连同八千兵马俑,如同一个沉寂的军团,永眠于长安。
残阳似血,染红了天际的云朵,枯零的树枝逆着光,只透出隐约轮廓,山顶寺庙的飞檐如钩,整个秦始皇陵都快要被岁月吞没。年岁久远,我无法真切感受到这位伟大帝王的威严,只是偶尔一瞥陶俑人的眉眼,心底都会有些颤动。
西安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六百多年前的那座古城墙,它是一个缩影。在那里我驻足良久,仿佛看到了一座城市的兴衰没落,故事中的城墙一直没变,沉默而坚定。我们在城墙上骑行,古旧的青砖上刻着制成时的年代与村落,经过时间的打磨有些凹凸不平,颠簸着,风反而更加清晰。城墙角下的护城河静静流淌,河水依旧清澈。角楼的视角很好,能够望尽整片西安城,冬季的北方像是一幅墨染的画册,远山近景,呈现出一种冷色调的特别的美丽。
沿着城墙走,仿佛走过了十三朝。旧时的城墙往往用来御敌,而如今演变成了供人游赏的景点,这一定是古人们没有想到的。现在的永宁门没有烽火,亦没有刀剑。绿灯亮起,汽车就从城门下穿梭而过,古时文明与现代文明,如此从容地在墙角下静静交汇着。千年的光阴,就像一部冗长的老电影,电影里的情节和人物始终是沉默的,它发生在你内心不为人知的深处,很多年以后,故事里的城墙依然沉默。
然而西安在我的心底,却并不沉默。
去过那么多的古城古镇,西安给我的感受最是特别。它不仅仅是富有年代感的建筑群体,不仅仅是富有传奇色彩的历史故事,更是一种气息,一种沉淀,一种让人一旦踏入就能感同身受的力量。
我喜爱这股力量。无论它是西周时期的丰镐,元代的奉元,还是唐朝的长安,我都爱。爱它的历史,它的模样,它的沧桑。
记得有人说过,如果你有了故事,那么你身处的城市也就有了故事。是这样的,我们要做个有故事的人,才不枉过此一生。西安是个有着太多故事的地方,是座有回忆的城市。
一月,我遇到了最真实的古城,夜航南飞,落日与长安一齐烙在了我的梦中。优美,镇定,不动声色。
(蒋佳原,女,1995年出生于湖南省永州市双牌县,现为长沙理工大学大三学生。2011年出版散文集《心语》,2012年被湖南省作家协会吸收为会员。联系电话:189746905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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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蒋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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