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江碧水那座城

　　文/田日曰

　　（配图摄影/张新国）

　　一

　　每一座城，几乎都是傍水而生的，都会有自己的母亲河，只不过河流或大或小而已。

　　双牌，古称“泷泊”。据《双牌地名考》，“潇水”流经江村漫滩以下六十里的一段河流，水流得特别急；查《辞海》也有注：“泷，湍急的河流”。所以，潇水的这段特别湍急的河流又被叫作“泷河”。曾任道州刺史的唐诗人元结在其诗《欸乃曲》中有 “下泷船似入深渊，上泷船似欲升天” 句，说的就是泷河的湍急险峻。“泷”，湍急的泷河；“泊”，停泊，即船靠岸的意思。“泷泊”就是在急流的泷河出口处，船只能停泊的地方。《永州府志》载，“潇水流经泷泊滩，地始平，水始缓，谓之出泷；船只往来，在此停泊，故名泷泊。”因乡民们乡音太浓的缘故，说话吐字不清，久而久之，“泷泊”二字渐次被读成“双牌”了。所以，双牌也好，泷泊也罢，她与泷河、与潇水，是怎么也分不开来的。

　　据《水经注》，“潇者，水清深也。”这潇字，可以说，几乎是为命名潇水才有的一个汉字。源起蓝山野狗岭，九曲连环，一路奔行，潇水亘古流淌，与永水相汇，在阳明山和紫金山两座山脉之间，冲积出一块大山里难得的平原，同时，又还生出了双牌这个地名。所以，说潇水是双牌的母亲河，固然当之无愧。

　　二

　　远古时，无论帝王出行，亦或商贾往来，除了两脚步行、肩扛手提和借助马、车，更多的是走水路靠船运，而且水路水运者居多。潇水西连漓江再南通珠江，北接湘江汇入长江，一直到海。当年，尧帝的舟楫到过江村，他从瓦窑滩登岸访贫问苦，到过的村庄后来被叫做“尧访”。随后，受其禅让的虞舜同样是乘着舟楫南巡，踏着尧帝的足迹也去往村里访贫问苦，这个村庄后来又被改叫作“访尧”。三苗之乱平息后，舜帝还以江村为中心建立有庳国，封自己的弟弟象为王。舜帝晚年再南巡到此时，甚至把自己的血肉之躯和灵魂也都留在这有庳故国的山水之间了。其悲其恸，再又引得娥皇女英二妃溯江而上，一路哭着寻夫而来。泪水洒在沿途沿岸的竹枝上，让竹子变成了斑竹……

　　自南宋以降，寇准贬为道州司马，元结出任道州刺史，周敦颐和何绍基外出做官与归乡省亲，柳宗元游历山水与拜会文朋好友、乡村野老……都无一不是一楫木舟上下往来。至于达官贵人之外的商贾大户及普通百姓，则是在激流和险滩之上去讨生活。著名作家叶蔚林笔下的《没有航标的河流》，描写的就是这条潇水河。主人公“盘老五”与他的伙伴们，经年一趟一趟地放木排顺流而下；潇水河岸边的双牌老街泷泊铺，一定是他们的必到之处呢。小城昔日的熙熙攘攘，是可以想象得到的。所以，潇水的一潭一滩，都或沉淀或流淌着诉说不完的故事和传说。

　　三

　　岁月再挪移到六十年前，在泷河出泷处，双牌水库把有十八滩之险的潇水，拦截成了一个高峡平湖。虽然，尧帝、舜帝泊舟登岸的旧码头被淹没了，码头上留有文人骚客们踏痕的青石板早就没了踪迹，百姓们纪念象王的有庳亭也沉入了江底，但是，从此，两岸群山绵延，层峦叠翠，不同季节变幻出不一样的湖光山色：春是一坡嫩绿，夏有一湖山花，秋是五彩斑斓，冬有冰封素裹；晴即阳光妩媚，雨便水墨丹青，阴则雾霭氤氲。蓝天白云之下，湖水清澈明净，湖面波光潋滟，鱼跃鹭翔；偶有舟船漂过，又是波涌阵阵，浪花飞溅，鱼藏鸟惊。这分明就是一幅绝妙的山水画图呢。于是，有文人雅士给这水库坝上坝下的一江碧水取了个极具诗意的名字——日月湖。而且，为政者响应民意，近年还依着这一泓碧水，顺势打造了一个与小城融为一体的湿地公园。

　　公园之中的双牌小城，小巧精致。她背靠紫金山，前望阳明山，永水穿城过，傍依潇水河。因为有了清深为“潇”的母亲河的滋润，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她温婉幽雅得有如曼妙的美少妇，竟别有一番韵致。祖居于斯以及从外地落居在此生活的人，全都格外地平淡亲和，脸上总是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感。

　　我也是众多的外地来此落居者之其一。当年还是个毛头小伙时，就从故乡调来这里工作，如今，虽已一头花发，但终归有幸见证和奉献了这个城市一点一点地蝉变。如前所言，她娇小玲珑，与别的城市一样成长着，甚至飞越追赶；如今，她也同样有了霓虹，有了时尚新潮，有了市民期许的繁华，但她更有别的城市缺少或正在丢失的如家一般的温馨善待与淳朴情怀。

　　每有故乡和外地的好友远道而来相聚，见面时总会先说一句：哎哟哟，你这双牌好美嘞。哪怕是儿时生长在双牌但远走他乡去谋生计以及久未归乡的游子，每每回到故土，也都会惊叹着以为仍是身在异乡呢。

　　“南来入泷十八滩，出泷幸遇永水徉；双牌铺前江鱼肥，紫金山麓笋衣香。”前些时日，我读到了宋代大才子苏轼的诗《初到黄州》，颇有些感慨。兴之所致，自己也学着写下这首古风诗，命题《乐居》。如同苏大才子另一首诗《定风波》里那一佳句所言，“此心安处是吾乡”。

　　是的，吾心安处是我乡。不唯我，小城里的人，幸福感恰是藉由此生。